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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新五代史》 —— 『卷二十五·唐臣传 第十三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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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唐臣传 第十三

  ○周德威

  周德威,字镇远,朔州马邑人也。为人勇而多智,能望尘以知敌数。其状貌雄伟,笑不改容,人见之,凛如也。事晋王为骑将,稍迁铁林军使,从破王行瑜,以功迁衙内指挥使。其小字阳五,当梁、晋之际,周阳五之勇闻天下。梁军围晋太原,令军中曰:“能生得周阳五者为刺史。”有骁将陈章者,号陈野义,常乘白马被朱甲以自异,出入阵中,求周阳五,欲必生致之。晋王戒德威曰:“陈野义欲得汝以求刺史,见白马朱甲者,宜善备之!”德威笑曰:“陈章好大言耳,安知刺史非臣作邪?”因戒其部兵曰:“见白马朱甲者,当佯走以避之。”两军皆阵,德威微服杂卒伍中。陈章出挑战,兵始交,德威部下见白马朱甲者,因退走,章果奋槊急追之,德威伺章已过,挥铁槌击之,中章堕马,遂生擒之。

  梁攻燕,晋遣德威将五万人为燕攻梁,取潞州,迁代州刺史、内外蕃汉马步军都指挥使。梁军舍燕攻潞,围以夹城,潞州守将李嗣昭闭城拒守,而德威与梁军相持于外逾年。嗣昭与德威素有隙,晋王病且革,语庄宗曰:“梁军围潞,而德威与嗣昭有隙,吾甚忧之!”王丧在殡,庄宗新立,杀其叔父克宁,国中未定,而晋之重兵,悉属德威于外,晋人皆恐。庄宗使人以丧及克宁之难告德威,且召其军。德威闻命,即日还军太原,留其兵城外,徒步而入,伏梓宫前恸哭几绝,晋人乃安。遂从庄宗复击梁军,破夹城,与李嗣昭欢如初。以破夹城功,拜振武节度使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

  天祐七年秋,梁遣王景仁将魏、滑、汴、宋等兵七万人击赵。赵王王熔乞师于晋,晋遣德威先屯赵州。冬,梁军至柏乡,赵人告急,庄宗自将出赞皇,会德威于石桥,进距柏乡五里,营于野河北。晋兵少,而景仁所将神威、龙骧、拱宸等军,皆梁精兵,人马铠甲饰以组绣金银,其光耀日,晋军望之色动。德威勉其众曰:“此汴、宋佣贩儿,徒饰其外耳,其中不足惧也!其一甲直数十千,擒之适足为吾资,无徒望而爱之,当勉以往取之。”退而告庄宗曰:“梁兵甚锐,未可与争,宜少退以待之。”庄宗曰:“吾提孤军出千里,其利速战。今不乘势急击之,使敌知吾之众寡,则吾无所施矣!”德威曰:“不然,赵人能城守而不能野战。吾之取胜,利在骑兵,平川广野,骑兵之所长也。今吾军于河上,迫贼营门,非吾用长之地也。”庄宗不悦,退卧帐中,诸将无敢入见。德威谓监军张承业曰:“王怒老兵。不速战者,非怯也。且吾兵少而临贼营门,所恃者,一水隔耳。使梁得舟筏渡河,吾无类矣!不如退军鄗邑,诱敌出营,扰而劳之,可以策胜也。”承业入言曰:“德威老将知兵,愿无忽其言!”庄宗遽起曰:“吾方思之耳。”已而德威获梁游兵,问景仁何为,曰:“治舟数百,将以为浮梁。”德威引与俱见,庄宗笑曰:“果如公所料。”乃退军鄗邑。德威晨遣三百骑叩梁营挑战,自以劲兵三千继之。景仁怒,悉其军以出,与德威转斗数十里,至于鄗南。两军皆阵,梁军横亘六七里,汴、宋之军居西,魏、滑之军居东。庄宗策马登高,望而喜曰:“平原浅草,可前可却,真吾之胜地!”乃使人告德威曰:“吾当为公先,公可继进。”德威谏曰:“梁军轻出而远来,与吾转战,其来必不暇赍粮糗,纵其能赍亦不暇食,不及日午,人马俱饥,因其将退而击之胜。”诸将亦皆以为然。至未申时,梁军东偏尘起,德威鼓噪而进,麾其西偏曰:“魏、滑军走矣!”又麾其东偏曰:“梁军走矣!”梁阵动,不可复整,乃皆走,遂大败。自鄗追至于柏乡,横尸数十里,景仁以十余骑仅而免。自梁与晋争,凡数十战,其大败未尝如此。

  刘守光僣号于燕,晋遣德威将三万出飞狐以击之。德威入祁沟关,取涿州,遂围守光于幽州,破其外城,守光闭门距守。而晋军尽下燕诸州县,独幽州不下,围之逾年乃破之,以功拜卢龙军节度使。德威虽为大将,而常身与士卒驰骋矢石之间。守光骁将单廷珪,望见德威于阵,曰:“此周阳五也!”乃挺枪驰骑追之。德威佯走,度廷珪垂及,侧身少却,廷珪马方驰,不可止,纵其少过,奋槌击之,廷珪坠马,遂见擒。庄宗与刘掞相持于魏,掞夜潜军出黄泽关以袭太原,德威自幽州以千骑入土门以蹑之。掞至乐平,遇雨不得进而还。德威与掞俱东,争趋临清。临清有积粟,且晋军饷道也,德威先驰据之,以故庄宗卒能困掞军而败之。

  庄宗勇而好战,尤锐于见敌。德威老将,常务持重以挫人之锋,故其用兵,常伺敌之隙以取胜。十五年,德威将燕兵三万人,与镇、定等军从庄宗于河上,自麻家渡进军临濮,以趋汴州。军宿胡柳陂,黎明,候骑报曰:“梁军至矣!”庄宗问战于德威,德威对曰:“此去汴州,信宿而近,梁军父母妻子皆在其中,而梁人家国系此一举。吾以深入之兵,当其必死之战,可以计胜,而难与力争也。且吾军先至此,粮爨具而营栅完,是谓以逸待劳之师也。王宜按军无动,而臣请以骑军扰之,使其营栅不得成,樵爨不暇给,因其劳乏而乘之,可以胜也。”庄宗曰:“吾军河上,终日俟敌,今见敌不击,复何为乎?”顾李存审曰:“公以辎重先,吾为公殿。”遽督军而出。德威谓其子曰:“吾不知死所矣!”前遇梁军而阵:王居中,镇、定之军居左,德威之军居右,而辎重次右之西。兵已接,庄宗率银枪军驰入梁阵,梁军小败,犯晋辎重,辎重见梁朱旗,皆惊走入德威军,德威军乱,梁军乘之,德威父子皆战死。庄宗与诸将相持而哭曰:“吾不听老将之言,而使其父子至此!”庄宗即位,赠德威太师。明宗时,加赠太尉,配享庄宗庙。晋高祖追封德威燕王。子光辅,官至刺史。

  ○符存审(子彦超 彦饶 彦卿)

  符存审,字德详,陈州宛丘人也。初名存,少微贱,尝犯法当死,临刑,指旁坏垣顾主者曰:“愿就死于彼,冀得垣土覆尸。”主者哀而许之,为徙垣下。而主将方饮酒,顾其爱妓,思得善歌者佐酒,妓言:“有符存常为妾歌,甚善。”主将驰骑召存审,而存审以徙垣下故,未加刑,因往就召,使歌而悦之,存审因得不死。其后事李罕之,从罕之归晋,晋王以为义儿军使,赐姓李氏,名存审。

  从晋王击李匡俦,为前锋,破居庸关。又从击王行瑜,破龙泉寨,以功迁检校左仆射。从李嗣昭攻汾州,执李瑭,迁左右厢步军指挥使。又从嗣昭攻潞州,降丁会。从周德威破梁夹城,迁忻州刺史、蕃汉马步军指挥使。晋、赵攻燕,梁救燕,击赵深州,围蓚县,存审与史建瑭军下博,击走梁军,迁领邢州团练使。魏博叛梁降晋,存审为前锋,屯临清。庄宗入魏,存审殿军魏县,与刘掞相距于莘西。从庄宗败掞于故元城,阎宝以邢州降,乃以存审为安国军节度使。毛璋以沧州降,徙存审横海,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

  契丹围幽州,是时晋与梁相持河上,欲发兵,兵少,欲勿救,惧失之。庄宗疑,以问诸将,而存审独以为当救,曰:“愿假臣骑兵五千足矣!”乃遣存审分兵救之,卒击走契丹。从战胡柳陂,晋军晨败,亡周德威,存审与其子彦图力战,暮复败梁军于土山,遂取德胜,筑河南北为两城,晋人谓之“夹寨”。迁内外蕃汉马步军总管。

  梁朱友谦以河中同州降晋,梁遣刘掞攻同州,友谦求救,乃遣存审与李嗣昭救之。河中兵少而弱,梁人素易之,且不虞晋军之速至也。存审选精骑二百杂河中兵出击掞垒,阳败而走,掞兵追之,晋骑反击,获其骑兵五十,梁人知其晋军也,皆大惊。然河中粮少而新降,人心颇持两端,晋军屯朝邑,诸将皆欲速战,存审曰:“使梁军知吾利于速战,则将夹渭而营,断我饷道,以持久困我,则进退不可,败之道也。不若缓师示弱,伺隙出奇,可以取胜。”乃按军不动。居旬日,望气者言:“有黑气,状如斗鸡。”存审曰:“可以一战矣!”乃进军击掞,大败之,掞闭壁不复出。存审曰:“掞兵已败,不如逸之。”乃休士卒,遣裨将王建及牧马于沙苑,掞以谓晋军且懈,乃夜遁去,存审追击于渭河,又大败之。张文礼弑赵王王镕,晋遣阎宝、李嗣昭等攻之,至辄战死,最后遣存审破之。

  存审为将有机略,大小百余战,未尝败衄,与周德威齐名。德威死,晋之旧将独存审在。契丹攻遮虏,乃以存审为卢龙军节度使。时存审已病,辞不肯行,庄宗使人慰谕,强遣之。

  庄宗灭梁入洛,存审自以身为大将,不得与破梁之功,怏怏,疾益甚,因请朝京师。是时,郭崇韬权位已重,然其名望素出存审下,不乐其来而加己上,因沮其事,存审妻郭氏泣诉于崇韬曰:“吾夫于国有功,而于公乡里之旧,奈何忍令死弃穷野!”崇韬愈怒。存审章累上,辄不许,存审伏枕叹曰:“老夫事二主四十年,今日天下一家,四夷远俗,至于亡国之将、射钩斩袪之人,皆得亲见天子,奉觞为寿,而独予弃死于此,岂非命哉!”崇韬度存审病已亟,乃请许其来朝。徙存审宣武军节度使,卒于幽州。临终,戒其子曰:“吾少提一剑去乡里,四十年间取将相,然履锋冒刃出死入生而得至此也。”因出其平生身所中矢镞百余而示之曰:“尔其勉哉!”存审三子:彦超、彦饶、彦卿。

  彦超为汾州刺史。郭从谦弑庄宗,明宗入洛阳,是时,彦超为北京巡检,永王存霸奔于太原,彦超见留守张宪谋之。宪,儒者,事庄宗最久,不忍背恩,欲纳之,彦超不从,存霸遂见杀。明宗即位,彦超来朝,明宗德之,劳曰:“河东无事,赖尔之力也。”以为建雄军留后。迁北京留守,徙镇昭义,罢为上将军,复为泰宁军节度使,又徙安远。彦超主藏奴王希全盗其赀,彦超稍责之,奴惧,夜叩其门,言有急,彦超出,见杀,赠太尉。

  次子彦饶,为汴州马步军都指挥使。天成元年,发汴兵三千戍瓦桥关,控鹤指挥使张谏为乱,杀权知州高逖,迫彦饶为帅。彦饶阳许之曰:“欲吾为帅,当止焚掠,明日以军礼见吾于南衙。”乃阴与拱衙指挥使庞起伏甲于衙内。明日,谏等皆集,伏兵发,诛谏等,杀四百余人,即日牒州事与推官韦俨。明宗下诏褒其忠略。其后累迁彰圣都指挥使,历曹、沂、饶三州刺史。清泰三年,自饶州刺史拜忠正军节度使、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。晋高祖起太原,彦饶以侍卫兵从废帝至河阳。废帝败,晋高祖以杨光远代彦饶将亲军,徙彦饶义成军节度使。范延光反,白奉进以侍卫兵三千屯滑州。兵士犯法,奉进捕得五人,其三人义成兵也,因并斩之,彦饶怒。明日,奉进从数骑过彦饶谢不先告而杀,彦饶曰:“军士各有部分,义成兵卒岂公所得斩邪?何无主客之礼也!”奉进怒曰:“军士犯法,安有彼此!且仆已自谢过,而公怒不息,欲与延光同反邪!”拂衣而起,彦饶不复留之,其麾下大噪,追奉进杀之,彦饶不之止也。已而屯驻军将马万等闻乱,以兵擒彦饶送之京师,遂以彦饶应延光反闻。行至赤冈,高祖使人杀之,下诏削夺在身官爵。彦饶与晋初无衅隙,以一旦之忿,不能驭其军,杀奉进已非其本意,以反见诛,非其罪也!

  ○史建瑭(子匡翰)

  史建瑭,雁门人也。晋王为雁门节度使,其父敬思为九府都督,从晋王入关破黄巢,复京师,击秦宗权于陈州,尝将骑兵为先锋。晋王东追黄巢于冤朐,还过梁,军其城北。梁王置酒上源驿,独敬思与薛铁山、贺回鹘等十余人侍。晋王醉,留宿梁驿,梁兵夜围而攻之。敬思登驿楼,射杀梁兵十余人,会天大雨,晋王得与从者俱去,缒尉氏门以出。而敬思为梁追兵所得,见杀。

  建瑭少事军中为裨校,自晋降丁会,与梁相距于潞州,建瑭已为晋兵先锋。梁兵数为建瑭所杀,相戒常避史先锋。梁遣王景仁攻赵,晋军救赵,建瑭以先锋兵出井陉,战于柏乡。梁军为方阵,分其兵为二:汴、宋之军居左,魏、滑之军居右。周德威击其左,建瑭击其右,梁军皆走,遂大败之。以功加检校左仆射。

  天祐九年,晋攻燕,燕王刘守光乞师于梁,梁太祖自将击赵,围枣强、蓚县。是时晋精兵皆北攻燕,独符存审与建瑭以三千骑屯赵州。梁军已破枣强,存审扼下博桥。建瑭分其麾下五百骑为五队:一之衡水,一之南宫,一之信都,一之阜城,而自将其一,约各取梁刍牧者十人会下博。至暮,擒梁兵数十,皆杀之,各留其一人,纵使逸去,告之曰:“晋王军且大至。”明日,建瑭率百骑为梁旗帜,杂其刍牧者,暮叩梁营,杀其守门卒,纵火大呼,斩击数十百人。而梁刍牧者所出,各遇晋兵,有所亡失,其纵而不杀者,归而皆言晋军且至。梁太祖夜拔营去,蓚县人追击之,梁军弃其辎重铠甲不可胜计。梁太祖方病,由是增剧,而晋军以故得并力以收燕者,二人之力也。后从庄宗入魏博,败刘掞于故元城,累以功历贝、相二州刺史。十八年,晋军讨张文礼于镇州,建瑭以先锋兵下赵州,执其刺史王珽。兵傅镇州,建瑭攻其城门,中流矢卒,年四十二。

  建瑭子匡翰,尚晋高祖女,是为鲁国长公主。匡翰为将,沉毅有谋,而接下以礼,与部曲语未尝不名。历天雄军步军都指挥使、彰圣马军都指挥使。事晋为怀和二州刺史、郑州防御使、义成军节度使,所至兵民称慕之。史氏世为将,而匡翰好读书,尤喜《春秋三传》,与学者讲论,终日无倦。义成军从事关澈尤嗜酒,尝醉骂匡翰曰:“近闻张彦泽脔张式,未见史匡翰斩关澈,天下谈者未有偶尔!”匡翰不怒,引满自罚而慰勉之,人皆服其量。卒年四十。

  ○王建及

  王建及,许州人也。少事李罕之,从罕之奔晋,为匡卫指挥使。梁、晋战柏乡,相距鄗邑野河上,镇、定兵扼河桥,梁兵急击之。庄宗登高台望见镇、定兵将败,顾建及曰:“桥为梁夺,则吾军危矣,奈何?”建及选二百人驰击梁兵,梁兵败,解去。从战莘县、故元城,皆先登陷阵,以功累拜辽州刺史,将银枪效节军。

  晋攻杨刘,建及躬自负葭苇堙堑,先登拔之。从战胡柳,晋兵已败,与梁争土山,梁兵先至,登山而阵。庄宗至山下望梁阵坚而整,呼其军曰:“今日之战,得山者胜。”因驰骑犯之,建及以银枪军继进,梁兵下走,阵山西,晋兵遂得土山。诸将皆言:“溃兵未集,日暮不可战。”阎宝曰:“彼阵山上,吾在其下,尚能击之,况以高而击下,不可失也。”建及以为然,因白庄宗曰:“请登高望臣破敌!”即呼众曰:“今日所失辎重皆在山西,盍往取之!”即驰犯梁阵,梁兵大败。晋遂军德胜,为南北城于河上。梁将贺瑰攻其南城,以竹笮维战舰于河,晋兵不得渡,南城危甚。庄宗积金帛于军门,募能破梁战舰者,至于吐火禁咒莫不皆有。建及重铠执槊呼曰:“梁、晋一水间尔,何必巧为!吾今破之矣。”即以大瓮积薪,自上流纵火焚梁战舰,建及以二舟载甲士随之,斧其竹笮,梁兵皆走。晋军乃得渡。救南城,瑰围解去。

  自庄宗得魏博,建及将银枪效节军。建及为将,喜以家赀散士卒。庄宗遣宦官韦令图监其军,令图言:“建及得士心,惧有异志,不可令典牙兵。”即以为代州刺史。建及怏怏而卒,年五十七。

  ○元行钦

  元行钦,幽州人也。为刘守光裨将,守光篡其父仁恭,使行钦以兵攻仁恭于大安山而囚之,又使行钦害诸兄弟。其后晋攻幽州,守光使行钦募兵云、朔间。是时明宗掠地山北,与行钦相拒广边军,凡八战,明宗七射中行钦,行钦拔矢而战,亦射明宗中股。行钦屡败,乃降。明宗抚其背而饮以酒曰:“壮士也!”因养以为子。常从明宗战,数立功。庄宗已下魏,益选骁将自卫,闻行钦骁勇,取之为散员都部署,赐姓名曰李绍荣。

  庄宗好战而轻敌,与梁军战潘张,军败而溃,庄宗得三四骑驰去,梁兵数百追及,攒槊围之。行钦望其旗而识之,驰一骑,夺剑断其二矛,斩首一级,梁兵解去。庄宗还营,持行钦泣曰:“富贵与卿共之!”由是宠绝诸将。拜忻州刺史,迁武宁军节度使。庄宗宴群臣于内殿,酒酣乐作,道平生战阵事以为笑乐,而怪行钦不在,因左右顾视曰:“绍荣安在?”所司奏曰:“奉敕宴使相,绍荣散官,不得与也。”庄宗罢会不乐。明日,即拜行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自此不召群臣入内殿,但宴武臣而已。

  赵在礼反于魏,庄宗方选大将击之,刘皇后曰:“此小事,可趣绍荣指挥。”乃以为邺都行营招抚使,将二千人讨之。行钦攻邺南门,以诏书招在礼。在礼送羊酒犒军,登城谓行钦曰:“将士经年离去父母,不取敕旨奔归,上贻圣忧,追悔何及?若公善为之辞,尚能改过自新。”行钦曰:“天子以汝等有社稷之功,小过必当赦宥。”在礼再拜,以诏书示诸军。皇甫晖从旁夺诏书坏之,军士大噪。行钦具以闻,庄宗大怒,敕行钦:“破城之日,无遗种!”乃益召诸镇兵,皆属行钦。行钦屯澶州,分诸镇兵为五道,毁民车轮、门扉、屋椽为筏,渡长庆河攻冠氏门,不克。

  是时,邢、洺诸州,相继皆叛,而行钦攻邺无功,庄宗欲自将以往,群臣皆谏止,乃遣明宗讨之。明宗至魏,军城西,行钦军城南。而明宗军变,入于魏,与在礼合。行钦闻之,退屯卫州,以明宗反闻。庄宗遣金枪指挥使李从璟驰诏明宗计事。从璟,明宗子也。行至卫州,而明宗已反,行钦乃系从璟,将杀之,从璟请还京师,乃许之。明宗自魏县引兵南,行钦率兵趋还京师。从庄宗幸汴州,行至荥泽,闻明宗已渡黎阳,庄宗复遣从璟通问于明宗,行钦以为不可,因击杀从璟。

  明宗入汴州,庄宗至万胜镇,不得进,与行钦登道旁冢,置酒,相顾泣下。有野人献雉,问其冢名,野人曰:“愁台也。”庄宗益不悦,因罢酒去。西至石桥,置酒野次,庄宗谓行钦曰:“卿等从我久,富贵急难无不同也。今兹危蹙,而默默无言,坐视成败。我至荥泽,欲单骑渡河,自求总管,卿等各陈利害。今日俾我至此,卿等何如?”行钦泣而对曰:“臣本小人,蒙陛下抚养,位至将相。危难之时,不能报国,虽死无以塞责。”因与诸将百余人,皆解髻断发,置之于地,誓以死报,君臣相持恸哭。

  庄宗还洛阳,数日,复幸汜水。郭从谦反,庄宗崩,行钦出奔。行至平陆,为野人所执,送虢州,刺史石潭折其两足,载以槛车,送京师。明宗见之,骂曰:“我儿何负于尔!”行钦瞋目直视曰:“先皇帝何负于尔!”乃斩于洛阳市,市人皆为之流涕。

  呜呼!死之所以可贵者,以其义不苟生尔。故曰:主在与在,主亡与亡者,社稷之臣也。方明宗之兵变于魏,诸将未知去就,而行钦独以反闻,又杀其子从璟,至于断发自誓,其诚节有足嘉矣。及庄宗之崩,不能自决,而反逃死以求生,终于被执而见杀。其言虽不屈,而死非其志也,乌足贵哉!

  ○安金全

  安金全,代北人也。为人骁果,工骑射,号能擒生踏伏。事晋为骑将,数从庄宗用兵有功,官至刺史,以疾居于太原。庄宗已下魏博,与梁相距河上。梁将王檀袭太原,晋兵皆从庄宗于河上,太原无备,监军张承业大恐,率诸司工匠登城捍御,而外攻甚急。金全强起谓承业曰:“太原,晋之根本也。一旦不守,则大事去矣!老夫诚惫矣,然尚能为公破贼。”承业喜,授以甲兵。金全被甲跨马,召率子弟及故将吏得百余人,夜出北门,击檀于羊马城中,檀军惊溃,而晋救兵稍至。然庄宗不以金全为能,终其世不录其功。金全与明宗有旧,明宗即位,拜金全振武军节度使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在镇二年,召还京师,以疾卒。

  ○袁建丰

  袁建丰,不知其世家也。晋王讨黄巢至华阴,阑得之,时方九岁,爱其俊爽,收养之。长习骑射,为铁林都虞候,从击王行瑜、李匡威,以功迁突阵指挥使。从庄宗破夹城,战柏乡,迁左厢马军指挥使。明宗为衙内指挥使,建丰为副使,从庄宗入魏,取卫、磁、洺三州,拜洺州刺史。击梁将王千,斩首千余级,获其将校七十余人。迁相州刺史。从战胡柳,指挥使孟谦据相州叛,建丰还讨平之。徙隰州刺史,病风废。明宗即位,以旧恩召还京师,亲幸其第,抚慰甚厚,加检校太尉,遥领镇南军节度使,俾食其俸以卒,赠太尉。

  ○西方邺

  西方邺,定州满城人也。父再遇,为汴州军校,邺居军中,以勇力闻。年二十,南渡河游梁,不见用,复归庄宗于河上,庄宗以为孝义指挥使,数从征伐有功,同光中为曹州刺史,以州兵屯汴州。明宗自魏反,兵南渡河,而庄宗东幸汴州,汴州节度使孔循怀二志,使北门迎明宗,西门迎庄宗,所以供帐委积如一,曰:“先至者入之。”邺因责循曰:“主上破梁而得公,有不杀之恩,奈何欲纳总管而负国!”循不答。邺度循不可争,而石敬瑭妻,明宗女也,时方在汴,邺欲杀之,以坚人心。循知其谋,取藏其家,邺无如之何。而明宗已及汴,乃将五百骑西迎庄宗于汜水,呜咽泣下,庄宗亦为之嘘唏,乃使以兵为先锋。庆宗至汴西,不得入,还洛阳,遇弑。明宗入洛,邺请死于马前,明宗嘉叹久之。明年,荆南高季兴叛,明宗遣襄州节度使刘训等招讨,而以东川董璋为西南面招讨使,乃拜邺夔州刺史,副璋以兵出三峡。已而训等无功见黜,诸将皆罢,璋亦尝出兵,惟邺独取三州,乃以夔州为宁江军,拜邺节度使。已而又取归州,数败季兴之兵。邺武人,所为多不中法度,判官谭善达数以谏。邺怒,遣人告善达受人金,下狱。善达素刚,辞益不逊,遂死于狱中。邺病,见善达为祟,卒于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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